每经记者 金微 河南摄影报道
上月底，农业部宣布今年夏粮小麦再度丰收，并已经实现"九连丰".
乐观背后，一些问题隐现。记者近日奔赴安徽、河南、江苏、山东、河北等夏粮主产区实地调查发现，有的地区开始出现卖粮难的现象，甚至有粮站收购打起了白条；有的农民增产不增收，惜售倾向严重；有的地区在市场价明显低于国家保护价时，却迟迟未能启动保护价收购……
说起谷贱伤农，自然令人想起作家叶圣陶1933年在小说《多收了三五斗》中描绘的图景。对于今年夏粮收购出现的种种问题，《每日经济新闻》亦将持续关注报道。毕竟，粮食安全事关国计民生，来不得丝毫马虎。
10天过去了，王保亮拿着手中一张乡粮管所出具的粮食收购凭证，依然没能取回现金。
王保亮是河南民权县褚庙乡小坝村村民。6月22日，他以1.04元/斤的价格交售了2510斤小麦到褚庙乡粮管所。"现在还没有拿到现钱。"7月2日，他举着一张标明为"河南省粮食收购发票"字样的单据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
国家政策早有规定，收购粮食不允许打白条。为了一探究竟，记者7月2日到民权县粮食局，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但该局工作人员得知记者意图后，表示粮食局领导都下乡了，记者拨打上述工作人员提供的手机，也一直无人接听。尽管对方表示"负责人回来后一定会同你联系给予解释",但截至发稿时止，记者还未得到答复。
今年夏粮丰收，但记者在实地采访中，并没有感受到农民有太多丰收的喜悦。
个别粮站收粮打"白条"
"如果不是缺钱的话，我也不会这么早卖粮。"王保亮告诉记者。尽管换回来一张2610.4元的白条，但善良的他还是认为，这张"河南省粮食发票"作担保的白条不愁不能兑现。
王保亮说，这几天村民到镇上卖粮换回来的都是白条，"粮管所的说法是现在没有钱，等过几天再给。"
褚庙乡粮管所负责人段永彬间接地证实了这点。他说，自己原来是粮食系统的工作人员，但十几年前已经下岗了，"我们粮管所只有6个人，没有一个人是政府行政编制的，工资都发不出，只能自谋生路。"
记者采访获知，这些粮食主要卖给了面粉厂。之所以出现白条现象，是因为资金一时周转不过来，但段表示，给农民打的白条一两周内就会兑现，不会出现长期拖欠的现象。
为了遏止粮食收购打白条现象，地方政府已出台了多条相关法律。多位接受采访的民权粮食系统人士对"白条现象"也感到意外。据了解，当地国家收储系统有两条线：一条就是王保亮所说的"乡粮管所",另一条则是"县粮食储备库".
民权县粮食储备库归附近的宁陵县粮食储备库管，资金也是由其负责提供。7月1日，记者驱车前往宁陵县，上述人士所称的宁陵储备库外有两块牌子，分别是中央储备粮宁陵县直属库、中央储备库宁陵直属库委员会。
粮食储备库负责粮食监管工作的张主任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民权县部分国库粮收储乡确实是归宁陵管，"我们委托乡粮管所收购，但行政上归属民权县粮食局。"他表示，今年各国储粮食收购点资金充足，收购点往往报多少，资金就会兑付多少，粮食收购不会出现资金短缺等问题，国储粮食收购也不会出 现打白条的现象。
对记者提到褚庙乡粮管所的白条现象，张主任说："可能是国储收购资金未覆盖到的地方。"他介绍，今年宁陵县只在民权各乡镇设了12个粮管所负责收购，这些粮管所是有资质的机构，需经过考察才能获得农发行资金的对接支持，但有些粮管所资质和硬件设施不到位，可能没有覆盖到。
记者获知，各地农业发展银行全额承担粮食部门的粮食收购资金。但段永彬说，该所的仓库还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建）的，设备较落后，最终未能获得河南农发行的资金支持。
粮贩乘机"压价"收购
粮站给不出现钱，一些急等用钱的农民只能找流动收粮的粮贩交售。
6月底的河南平原大地，麦收后的地里已经长出了一寸多高的玉米苗，碧绿地相间于黄色的麦杆间。这个时候正是农民卖粮的季节。在去往民权县的乡村公路上，处处可以看到一辆辆拉着小麦的农用车。
褚庙乡利河村村民杨敬礼告诉记者，村里农民卖粮的渠道主要有两条：一是粮贩收购渠道，可上门收也可送到收购点；另一条则是送到乡粮管所。"镇上粮管所虽然是按国家最低标准价收，但很多时候都没有现金，小贩出的价格则要低几分钱。"
杨敬礼家的麦子是6月上旬收割完的。6月27日，他无奈以0.98元的价格卖掉了自家的8000多斤小麦。"麦子是小贩上门收购的，价格太低，我想再等等，但明天就要出去打工，只能卖了。"第二天，他就会踏上前往沈阳的列车，去自己熟悉的打工城市。
这几天，村里准备外出打工的村民基本上卖完了粮，不过有些人获得的只是白条。而在距离利河村十几里地的小坝村，村民们估计，现在全村卖粮的农户只占到1/10."卖粮渠道是畅通的，可以卖给小贩，也可以卖给国家，但卖给小贩的价格要低几分钱，卖到当地粮管所暂时没有现金。"
在几分钱的差价和白条之间，利河村村民矛盾地作出各自的选择。除了像杨敬礼这样急于出售的农民，也有很多人将粮食囤积在家里，希望价格还有进一步上涨的空间。
农民艰辛"卖粮路"
利河村是个仅有几百户的小村庄，但像杨敬礼这样40多岁仍坚持在外打工的农民不少。"如果光种田，我们根本养不活家人。"他说。
每年春节，杨敬礼和其他乡亲们一样，赶到外地打工，三四个月后再回家收麦种玉米，然后再次外出务工。等到10月玉米丰收时，他们会再次返乡，收完玉米种小麦，然后一年内第三次外出打工，直到春节。就这样，完成这一年候鸟式的轮回迁徙。
民权县有3个国家粮食储备库，分别位于县城周边。据民权国家粮食储备库有关负责人介绍，国储收购绝对不会出现白条现象，"国库敞开收，有多少收多少。"
6月30日，记者到县粮食储备库采访时，几名卖粮的农民也告诉记者，今年到国库卖粮钱可以直接入账，不存在拖欠的现象，只需要办张银行卡即可。
不过，这些受访的农民称自己离县城近。而利河村离县城有几十公里，村民们想把粮食运进城就没这么方便，"农用车进城交警会抓。"从乡下到城里的卖粮路，大多由粮食经纪人代替。但也有不甘心的农民会大老远赶车到县城卖粮。
7月1日，一位大清早从程庄赶到第三粮食储备库卖粮的种粮大户罗海短告诉记者，因为当地粮管所拿不到现金，卖给粮贩有些亏，他将自家再加上代收的几十吨粮食拉到了国库卖。罗海短说："农民之所以不愿意进城卖粮，除了省事，还有来去的路费、县城交警等原因，赶早也是因为怕交警抓车，卖完粮得赶紧回去。"
记者发现，这些粮管所在显眼处均摆有河南省政府制定的粮食最低收购价政策，小麦一等二等三等的单价分别是1.06元、1.04元、1.02元，但对于杂质水分要求极为严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