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新世纪》 记者 屈运栩 王姗姗 靳晴
一家三口坐在绿草茵茵的牧场上享受阳光，奶牛悠闲地徜徉于一望无际的草地。类似浪漫温馨的场景常常出现在乳品企业的电视广告中。但这不是现实。
现实中的典型情形是，两三千头牛挤在同一个牛棚里——目前中国已经设计出最多能容纳4000头牛的牛棚。它们肩并肩、头对头躺在不足3平方米的卧床上，为了避免粪便拉在卧床上不好清理，每头牛头上悬着一根横杆，逼着它们只能倒退两步才能起身。奶牛的福利是一回事，附近居民因为牧场每天要向牧场外违规倾倒牛粪和沼液，不得不常年忍受恶臭——一个万头大牧场每天至少产生500吨的粪便。
自2008年秋天的三聚氰胺毒奶粉事件之后，中国就开始了一场大牧场建设运动。中国乳品企业几乎全军覆灭，奶源质量成为众矢之的。中国政府全面治理散养奶源的同时，倡导规模养殖，“万头大牧场”概念大受追捧。各地争相给地、给补贴，以蒙牛、伊利、飞鹤等全国性乳企为主力军，KKR、中信产业资本、泰山资本、金石投资等各路资本趋之若鹜。
现代牧业（01117.HK）2010年底在香港上市，更将万头大牧场热推向高潮。现在，中地种畜、圣牧高科、辉山、华夏蓄牧都在排队或制订了上市计划，还有资本正在进入与牧场有关的机械、饲料等上下游产业链。
短短四年时间，中国已拥有全球最多的万头大牧场。据财新记者不完全统计，包括现代牧业的20个牧场，中国目前在建万头牧场超过40个，单个牧场的容量也迅速从1万头升级到2万头。现在，容量最大的是现代牧业在安徽蚌埠的牧场，奶牛存栏数设计为4万头。
中国的大牧场对于规模的追求已将其他国家远远抛在了后面，效率却远远不及——在大牧场最为盛行的美国和加拿大，万头大牧场仍是实验性质，比较常见的规模是3000头，其他国家和地区则基本上都是散养或小规模养殖，规模多在1000头以下，但美国大牧场每头牛的年产奶量可达9.6吨，中国万头大牧场做得最好的现代牧业能达到8吨，全国平均的单产只有4.5吨。
真正令人担心的是万头大牧场带来的生态压力。按照专业人士的说法，一个万头大牧场仅产生的粪便，周边就至少需要3万亩田来消纳。这是兴建大型牧场在欧洲很多国家受到抵制的原因。2010年，英国诺克顿乳业计划投资4000万英镑兴建一个8100头规模的牧场，因环保组织、动物保护组织和当地居民反对，规模缩减为3770头仍然不被支持，最终无疾而终。
在中国，由于政府的支持，土地和环境问题暂时无需大牧场业主操心，资本的进入和土地资源本身的稀缺反而推动了对于万头规模的追求。
与国外牧场发展很不一样，牧场主往往是外来者，不是土地的主人，无须为土壤的破坏负责。这带来了灾难，由于每天产生的粪便量太大，周边又没有足够多的饲料田和其他方式消纳，沼气设备几成摆设，大量粪便未经处理就直接倾倒，土地被烧坏，地下水被污染，居民生活质量严重受损；奶牛防疫也成为一个定时炸弹。
规模化养殖是改善奶源质量的重要路径，但万头大牧场是否真的经济合理环保？中国要不要在规模竞赛中走得更远？
几乎所有受访的牧场管理专家均作否定回答。
东石北美牧场建设公司总裁苏浩以“放卫星”来形容：“中国奶业以后要出事就出在这两块，一是环境，一是生物防疫。”苏浩断言，大牧场的发展中没有农民的位置，“农民不在，行业必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