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生态环境和土壤研究所的研究员陈能场正在试验用经济的水稻“长香谷”来吸取“癌症村”土壤中的重金属镉,但这样的修复技术能在中国推广吗?
几片庞大的积雨云覆盖着上坝村。晴朗的天气,突然变得阴郁。
雨水很快来临,敲打着遍野的深绿甘蔗,劈啪作响。何有添急匆匆地从甘蔗地里跑出来,朝大约30米处的房舍奔去。深色的褂子,摩擦着长长的甘蔗叶子。
几小时前,他给200多公里之外的广州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广东生态环境与土壤研究所研究员陈能场。在电话里,何有添和陈商量着今年下半年的试验安排。
何有添,57岁,上坝村村委会主任。这个村子隶属于广东韶关翁源县新江镇,人口超过3000。
除了苍莽群山外,环绕着这个村庄的,还有一条“横石河”。
约30年前,距横石河源头20公里处有一个大宝山矿地,主要开采铁和铜。尾矿库里的高浓度重金属倾泻而下,注入横石河。横石河蜿蜒流经上坝村,在村西北处被村民用一条长长的水渠引入村子。他们用这条河流的水来浇灌田地。
1980年代,尾矿水中的铁离子,将横石河水染得赤红,河里的鱼虾渐渐绝迹。多年以后,这个村庄陆续有人生病,并死于各种癌症。村民回忆,甚至水井里的水喝在嘴里“有一种麻麻的感觉。”2005年,媒体披露,自1987年来的18年间,上坝村有250人死于癌症。从此,和中国农村众多被工业污染侵害的村子一样,上坝村也被贴上了“癌症村”的标签。
2005年前后,开始有专家陆续进入这个村子。
前华南农业大学教授林初夏,曾在横石河里取了一些水。他将这些赤红的水稀释了10000倍后,发现水生物在里面存活的时间,不会超过24小时。
同时期,专家们也从田地里取回土壤样本。在经过化验后,他们迅速达成一致:上坝村2000多亩田地,都存在土壤重金属超标,主要以镉、铅和砷等为主。其中,镉超标46.51%,铅超标4.4%,铜超标100%,锌超标71.1%。
为了给这些身染“重症”的土地治病,来自广东生态环境和土壤研究所以及华南农业大学的专家,在上坝村里分别租借了一些毒地,做起“排毒”试验。广东生态环境和土壤研究所的研究员陈能场博士就是这些医治土壤的专家之一。
2007年,陈能场租了何有添一亩多的稻田,每年租金约800元。他将这块重金属超标的稻田划分成几个小的单元,种植不同的稻谷,以测试不同种类的稻谷对重金属的吸取能力。
陈能场说:“还需要两三年左右,才能观察到某种稻谷吸收重金属的效果。”
揪出“凶手”
回国前,环境生物学博士陈能场在日本鹿儿岛大学供职。在日本期间,他在网络上读到一些关于广东韶关大宝山矿地污染的报道。
2004年5月,陈能场回国,去了广东生态环境和土壤研究所。
第二年,他走进了何有添所在的上坝村,考察当地的重金属污染现实。他在一些重金属污染的土壤里,挖了一些深坑,以此来观察这些土壤里重金属污染的深度。
陈能场在这个村子的调查范围,从土壤、井水、稻米延伸至动物内脏和人体的尿镉和尿砷。他在调查化验后,发现在众多超标的重金属中,镉是影响当地居民健康最主要的重金属。
镉主要通过食物链进入人体。被人体吸收后后,镉会在人体内形成镉硫蛋白,通过血液大部分蓄积于肾、肝中。进入人体内的镉,有1/3的数量被肾脏吸进蓄积。
肾脏成了镉中毒的靶器官。
最初,镉像一名沉默的隐形杀手。等到量化至一定的极限后,它们就开始对人体进行最残酷的攻击。这种慢性镉中毒对人体的影响,有一个极端的例子,曾震惊全球,那就是日本最著名的公害病——痛痛病。这种病症,甚至会让人人体脆弱得稍微大一点的咳嗽,身上的骨头就会断裂。有人曾因无法忍受这痛苦,而选择了自杀。
但这种痛痛病的案例,并未在上坝村出现。这是因为上坝村的村民“体内的镉,还没累积到那么多的量。”
但这并不意味着,镉没有给上坝村村民带来影响。
除了死于癌症的250人,“我们村里几乎每家都有肾结石。”何有添说。
这个结果,也在陈能场后来的调查中得到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