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制地沟油的房内，堆满了油桶 张玉杰
货车司机到火锅店收集泔水
工人为制油做准备
工人将油桶装车准备出发
100余桶地沟油堆放在厂内，嫌疑人被控制
3月中旬，云南丰瑞公司涉嫌利用地沟油加工食用油案件在曲靖开庭审理。15名涉案人员被押上被告席。公诉机关指控，被告公司涉及地沟油3万多吨，按每人每年消耗食用油20公斤计算，足够150万人吃一年。
就在这一影响面巨大的案件审理过程中，记者接到群众举报：在曲靖有一个地沟油加工窝点，产量比较大，加工后的地沟油去向存在很大疑点，很可能重回餐桌。
报道重案组历时一个多星期深入暗访调查，掌握了这个地沟油加工窝点的生产情况后，联合曲靖工商、公安、质监等部门对该窝点进行查处。
执法部门初步确认，该加工窝点没有办理任何手续，加工行为违规。对该窝点下达了责令整改通知书，要求停止加工地沟油，在办齐手续前一旦发现加工迹象，将坚决予以取缔。同时警方对窝点销售地沟油情况展开调查。
■ 报道重案组
●时间：3月26日至4月2日
●地点：曲靖市麒麟区三宝镇张家营皂角村一山坡上
●任务：蹲点守候，掌握地沟油加工窝点生产情况及销售渠道，并联合曲靖工商、公安、质监等部门查处，防止地沟油重回餐桌
加工窝点诡异的“亏本”生意
该加工窝点向养殖户以一公斤4元钱左右买泔水油，价格显然偏高。如果是用于加工生物柴油，成品油只能卖到7元左右，除去厂家加工成本，几乎没有利润空间。
“在曲靖麒麟区三宝镇的半山上，隐藏着一个比较大的地沟油加工窝点。不仅每个月花数千元钱购买餐馆下水道油污打捞权，还花高价收购养猪场泔水油，经过加工进行销售。”举报人说，这个加工窝点是一伙会泽人在经营，曾经在曲靖开发区西山关上加工，因距离村民居住的地方较近，居民意见很大，随后搬到三宝镇张家营皂角村继续加工，至今已经存在一年多时间。其产生的地沟油销往何处不得而知，很有可能重回餐桌。
“我曾经从事过地沟油的回收工作，看到这些情况后觉得良心很不安，向报社举报。”举报人介绍，正常情况下，提炼地沟油的原料主要是从餐馆、酒店厨房下水道打捞上来的油污，经过脱水加工后变为地沟油，并销往有资质的厂家生产生物柴油等。餐馆、酒店的剩菜剩饭等泔水则被养殖户买走喂猪。但不排除一些利欲熏心的人将地沟油勾兑后重回餐桌。
举报人为何认为该加工窝点生产的地沟油可能重回餐桌？
“这很简单，从价格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举报人给记者算了一笔账。
大型餐馆、酒店每天可从厨房下水道捞取炼制地沟油的原料50至80公斤，原料提炼的出油率仅40%.地沟油被卖到加工生物柴油的厂家，每公斤价格为3.5至4元之间。
“这家地沟油加工窝点为了得到更多原料，不惜花高价向酒店、餐馆购买地沟油原料捞取权。每年根据酒店、餐馆的大小，支付数千至上万元不等的费用。”举报人说，该窝点还向养殖户以每公斤4元左右的价格收购泔水油。
按照一个酒店每年支付1.5万元费用计算，就算每天可以捞取80公斤地沟油原料，提炼后只能产生32公斤地沟油。如果卖给生物柴油加工企业，按3.6元/公斤来算，每天可以有115.2元的毛收入，每月有3000余元毛收入。去除支付酒店、餐馆的费用1000多元，以及运输、加工、工人工资、场地租金等成本，只有几百元盈利。
养猪场将餐厨垃圾、泔水等运回后，把上面的油捞掉，剩下的才用于喂猪。而该加工窝点向养殖户以4元钱左右一公斤买泔水油，价格显然偏高。如果是用于加工生物柴油，成品油也只能卖到7元左右，除去厂家加工成本，几乎没有利润空间。
戒备森严的神秘院子
院子大门靠近公路，左侧是一排简易房，右侧是几个铁塔和铁罐，靠近山林一面同样有几间简易房子。院子中间堆放着大量铁桶和木材，里面有两条大狗，听到外面的响声就会不停地狂叫。院子上空是发出嗞嗞声的高压电线。
举报人称，每天晚上9点左右，该加工窝点的面包车会出现在曲靖市仟和酒店、毛家饭店一带捞地沟油原料。
经过两个晚上的蹲守，一无所获。3月27日晚，记者再次前往加工窝点面包车可能去捞取地沟油原料的曲靖市麒麟区多个餐馆查看，直到晚上9点半均没有发现情况。
就在记者准备放弃时，一辆油渍斑斑的面包车出现在南城门前，并往出城方向行驶。靠近这辆面包车，透过沾满污物的车窗玻璃，隐约可以看到车内后排没有座位，堆放着许多塑料桶。与举报人提供的车牌号一对比，这辆破旧的面包车正是地沟油加工窝点拉运原料的两辆车之一。
面包车朝三宝方向行驶，到达温泉的一处岔路口后转往水泥厂路段，到达砖厂路口时开始顺着山路往半山坡开去。山路越走越偏僻，几分钟后，面包车驶进了一个大铁门院子里。
院子是用空心砖围成的，围墙有近两米高，占地两三亩。院子大门靠近公路，左侧是一排简易房，右侧是几个铁塔和铁罐，靠近山林一面同样有几间简易房子。院子中间堆放着大量铁桶和木材，里面有两条大狗，听到外面的响声就会不停地狂叫。院子上空是发出嗞嗞声的高压电线。
为核实面包车驶入的院子是否就是地沟油加工窝点，第二天记者来到附近的山林里蹲守查看。不出所料，院子内除堆放的大量油桶外，还有许多装有地沟油原料的塑料桶。在附近的山林里，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馊臭的泔水味。
2小时出油2吨的惊人效率
3月29日下午2点到4点，这一男一女从简易房内滚出了11个沉甸甸的大铁桶。如果按照都装满油料来计算，短短两个小时内这里就加工出了2吨地沟油。
经过一连几天的蹲守，记者发现，每天均有面包车将一桶桶加工地沟油的原料拉入该加工窝点。而窝点里的人也十分警觉，除不停地向四周张望外，还有人到附近“巡逻”.
面包车拉入的原料被及时转移到院子左侧角落里的两间简易房子内。由于相隔距离较远，加上简易房内光线十分黑暗，又没有灯光，即便通过高清望远镜也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但每天都会有一男一女在房间内操作：先是把拉回来的地沟油原料搬进房内，后又把院子里摆放的大铁桶打开盖子轻松地搬到房间内，不一会儿，两人就将大铁桶很吃力地滚着出来，并挪到边上摆放……院子里堆放的空油桶逐渐减少，而简易房门口的油桶越来越多。
这样的大铁桶，空的时候只有几公斤重，但装满油后有190多公斤重。据观察，3月29日下午2点到4点，这一男一女从简易房内滚出了11个沉甸甸的大铁桶。如果按照都装满油料来计算，短短两个小时内这里就加工出了2吨地沟油。
期间，还有一人在简易房门前的一口大破锅里倒入热水并加入白色粉末，清洗油渍斑斑的塑料桶。“如果这些桶是用于拉地沟油原料或是装用于生产生物油的地沟油，完全用不着清洗。”举报人表示。
3月29日晚，夜幕降临后，院子内除靠近后门的两间房子内有灯光透出外，并没有其他动静。直到晚上10点30分，大铁门被锁上，院子内安静了下来。
养殖场泔水油脂不愁卖
养猪场人员透露，附近山上有一家地沟油加工点一直在收购他们的油，已经有一年多了，价格为每公斤4元钱。“不知道回收油的人拉去做什么，很担心是用去做食用油，所以想重新找一家有合法手续的收购点回收”.
举报人称，这家地沟油加工窝点还从附近养猪场高价收购泔水油进行加工。
3月28日中午，在三宝镇翟家山村内，记者以购油者的身份进入一家规模较大的养猪场内。当问起是否有油要卖时，养猪场的工人马上警觉地连声回答没有。
记者走到堆放泔水桶的地方，指着漂在桶里红色的浮油再次追问时，一名中年女子终于向记者开了口：“你能出多少钱一公斤？”
进一步交谈后，对方放松了警惕，并带记者去查看他们从泔水中提取出来的油脂。红红的油脂装在无盖的大铁桶里，已经冻结，看上去和火锅红油很相似，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一些辣椒渣子。
“这种油杂质少，水分也不大，质量很好的。”对方开始夸赞自己的油，并透露附近山上有一家地沟油加工点一直在收购他们的油，已经有一年多了，价格为每公斤4元钱。“不知道回收油的人拉去做什么，很担心是用去做食用油，所以想重新找一家有合法手续的收购点回收。”
“我们是没有那么多劳动力，拉不来那么多泔水，不然只会赚不会亏。”养猪场的一名女子说，他们向餐馆购买泔水，每桶50公斤，需要支付13元钱。而每桶泔水能提取出5公斤泔水油，每公斤以3.3至4元的价格出售，不仅能把购买泔水的钱全赚回来，还有那么多泔水用于养猪。“我们几个亲戚家都在养猪，每半个月就有4吨多泔水油，如果是春节前的两三个月内，产量会更大。”
女子介绍，去年有一段时间相关部门查得比较紧，畜牧部门的工作人员还来查过，他们总是答复，“产生的油被用去拌饲料喂牲口了，从来没有卖过”.
五六十次查处未抓到加工现行
麒麟区三宝工商分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一年多里，他们先后联合公安等部门前往查过五六十次，可都没有抓到加工地沟油的现行，导致工商部门难以处罚。
3月29日下午4点，记者与曲靖市工商局12315举报投诉热线进行联系，然而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记者转而联系曲靖市工商局办公室，接电话的一名男性工作人员表示，“不方便安排，你们还是拨打12315投诉”.可12315一直到下午6点均无人接听。期间，记者拨通12345曲靖市长热线将情况进行了反映，对方表示将尽快转办。
4月1日上午10点左右，记者再次拨打曲靖市工商局12315热线，接通后工作人员称尽快安排查处。
上午11点，麒麟区三宝工商分局工作人员与记者联系，介绍说执法人员一直以来多次查处该窝点，但均没有查到加工现行，以致难以处罚。“对方的确有拉运餐厨垃圾回来，但他们称是用于喂狗，没有承认是加工地沟油。这一窝点原来在西山关上，后搬到皂角村。这一年多里，我们先后联合公安等部门前往查过五六十次，可都没有抓到加工现行。”工作人员说，如果记者确认加工情况后，可以再拨打办公室电话联系前往处理。
下午2点20分，在高清望远镜的辅助下，能清楚地看到加工窝点院子最左侧角落里的两间石棉瓦简易房前，有3人正在清洗油迹斑斑的塑料桶。而院子里堆放的装满地沟油的铁桶比此前几天又增加了不少。
为了查到加工现行，防止这些地沟油被运走，记者立即与三宝工商部门联系，希望执法人员前来查处。
然而，从下午2点40分到4点，记者多次拨打此前与记者联系的电话，均无人接听。期间记者再次与曲靖市长热线12345联系，对方表示尽快告知麒麟区政府安排处理。
在等候工商部门前来处理的过程中，两辆装满塑料桶的面包车驶离院子朝城区开去。
下午5点，记者将暗访情况向曲靖市政府新闻办进行了反映。
10分钟后，当记者返回地沟油加工窝点门口时，多辆轿车正驶出院子，其中有一辆警车。这些车辆径直朝马路斜对面的农家乐驶去。从车上下来的人中有工商人员、民警还有多名身着便服的人，其中一女子进入农家乐不久后又打着电话回到了加工点院子里。
地沟油去向仍然成谜
目前，警方正在对皂角村地沟油加工窝点的销售情况进行调查，而窝点内的地沟油在没有调查清楚去向前，不得移动。
下午6点，另外两辆警车驶到加工窝点大门口，车上下来多名身着警服的人员朝院子走去，先前到达的工商、公安等部门人员见状也进入院子里。
记者表明了身份，一名身穿便服的男子说：“老板是打算开一个生物柴油加工厂，设备都在，正在办理环评等手续。”男子说，他们前来查过多次，都没有发现加工地沟油的情况，也没有发现炼油的锅灶和加工痕迹。这里虽然有地沟油的销售情况，但都卖给了龙润公司做生物柴油，且有销售记录。
执法人员在院子靠近山林一侧查看一番后，除发现4桶类似猪油的物品外，没有发现加工地沟油迹象。
“根据我们连日来的暗访情况，加工地沟油的‘车间’不在后面，而是在院子左侧角落里的两间简易房内。”记者向执法人员进行了介绍。就在浩荡的执法队伍来到这两间简易房门口时，之前介绍情况的男子自称是麒麟区公安分局民警，要求记者再次出示记者证和身份证。
在院子里，除一抱小孩的女子外，还有一名男子在。民警让该男子把加工“车间”打开，男子称，“钥匙被老板和老板娘拿走了”.执法人员只能把门撬开。
紧闭的简易房铁门一打开，一股难闻的馊臭味令人几欲作呕。屋里满地油污，加工地沟油的锅灶、过滤网和塑料桶将不足20平方米的简易房挤得满满当当。两个肮脏的炼油用大铁槽架在灶上，还有余温。
在“车间”附近的空地上，堆放着200余只大铁桶，里面装满了地沟油，每桶重190多公斤。在地上有一张2012年11月的过磅单，上面显示毛重量为40吨，应该是销售时的称重情况。
晚上8点左右，执法部门工作人员从地沟油加工窝点出来后，驱车直接离开。
第二天，曲靖市麒麟区工商局武副局长介绍，针对皂角村这家地沟油加工窝点，因其一直在办理地沟油加工相关手续，在没有办理完的情况下进行地沟油提炼存在违规行为。目前工商局已经下发责令停业整改通知书，要求对方在相关手续没有办齐前不得再从事加工，一旦被发现存在加工迹象，将坚决取缔。
“工商部门已经安排辖区工商分局加大监督力度。此外还与周边居民进行了沟通，希望居民对这一窝点的加工情况进行举报。”武副局长介绍，在三宝镇翟家山村里之前也有一家地沟油加工窝点，经过群众举报后工商等部门联合进行查处，目前已被取缔。
目前，警方正在对皂角村地沟油加工窝点的销售情况进行调查，而窝点内的地沟油在没有调查清楚去向前，不得移动。
本报将继续关注警方调查结果。
